#破除邪穢 #斬斷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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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魔靈根吉吉の主題曲

大乘佛教中大自在天（濕婆化身）的演變、影響與菩薩信仰的互動：以淨土宗為核心的探討

I. 引言

大自在天（梵語：Maheśvara），在古印度宗教傳統中，是至高無上的神祇。在印度教的語境下，他即是濕婆神，作為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其角色涵蓋了宇宙的創造、維持與毀滅，象徵著宇宙的永恆循環與無邊權能 。濕婆擁有眾多尊稱，如「大自在者」（Maheśvara，意為「偉大的君主」）、「大天神」（Mahādeva）等，據傳共有108個讚美名稱，彰顯其至高無上的地位 。

隨著佛教在印度次大陸的發展，面對根深蒂固的印度教信仰，尤其是濕婆信仰的廣泛影響，大乘佛教採取了複雜而靈活的策略。本報告旨在深入剖析大乘佛教，特別是其重要宗派淨土宗，如何策略性地處理與印度教濕婆信仰的關係。報告將追溯佛教從最初對濕婆作為創世主的批判，到後來對其信仰與法相的吸納、轉化與超越的過程。這不僅揭示了佛教在宗教競爭中的適應性與創新，也闡明了其普世救度思想的發展。所有論述將嚴格依據所提供的學術資料與經典片段，確保內容的客觀性與學術嚴謹性，並將討論範圍限定於大乘佛教內部對大自在天（濕婆）的詮釋與互動。

II. 大自在天（濕婆）在佛教中的吸納與定位

大自在天的起源與佛教的初期態度（外道批判）

大自在天（Maheśvara）的名稱源自梵語，由「摩訶」（Mahā，意為「大者、偉大」）與「伊濕伐羅」（īśvara，意為「自在、君主」）組合而成，透過連音規則形成「摩酰首羅」，義譯為「大自在天」。在釋迦牟尼佛時代，信奉大自在天為宇宙創世主的教派，如「自在等因宗」，被佛教視為「六師外道」之一 。佛教對其「尊祐造業論」（issarakāraṇavāda 或 issaranimmānahetu）持明確的批判態度。這種學說主張天地萬物皆由大自在天所創造，並由其意志決定一切，這在佛教看來會導致命定論，使個人的行為和努力失去意義，從而與佛教的核心教義——緣起說（dependent arising）和解脫論——產生根本性衝突 。佛教強調世間的成住壞空皆是因緣和合而成，而非由單一創世主所造，並主張「無我」（anatman），而非印度教所認同的永恆的自我或創造主 。

大自在天作為護法神的角色與形象

儘管初期受到教義上的批判，大自在天在佛教發展中逐漸被吸納，成為重要的護法神祇 。佛教認為他居住在色界天的頂點——色究竟天（Akaniṣṭha），因其能夠自在變化而得名「自在天」。在漢傳佛教中，大自在天被奉為二十諸天及二十四諸天之一的護法神，其神像常被擺放於寺廟的大雄寶殿內，以護持佛法 。

大自在天在佛教中有多種化身。其中最為人所知的是大黑天（Mahākāla），其形象通常被描述為三目八臂、外表醜惡、騎著白牛，有時也被稱為毘舍阇摩酰首羅 。此外，十二天之一的伊舍那天（Īśāna）也被認為是大自在天的化身或其另一個名號 。這些形象的吸納，顯示了佛教在面對原有信仰體系時，並非一味排斥，而是選擇性地將其納入自身的宇宙觀，並賦予其新的職能與意義。

佛教對大自在天「三身」學說的借鑒

佛教的三身學說，即法身、報身、應身，被學術界認為可能起源自崇拜大自在天的塗灰外道（濕婆派的前身）所持的「三身」概念 。塗灰外道認為大自在天超越三界，擁有三種身相：法身（遍充法界）、受用身（居住在色界上自在天宮，具三目八臂，身長萬六千逾繕那）、化身（隨形六道教化眾生）。這是一個強調神祇宇宙性、遍在性及示現性的三位一體概念。

佛教在吸納此概念時，對其進行了根本性的轉化。外道的三身強調大自在天作為宇宙主宰的創世與遍在能力，而佛教的三身則闡釋佛陀證悟真理的不同面向及其對眾生的慈悲示現。法身代表佛陀證悟的究竟真理本身，是無形無相、遍滿法界的；報身是佛陀在修行功德圓滿後所顯現的莊嚴身相，為菩薩所見；化身則是佛陀為應眾生根機而隨緣示現的凡夫或天人形相，為凡夫所見。這種轉化將原先神祇的「主宰」屬性提升為佛陀的「普遍真理」與「慈悲方便」的體現。這不僅展現了佛教的包容性，能夠借鑒外來思想，同時也確立了其獨特的教義體系，即佛陀的境界超越世間一切神祇，其「身」的展現是為了教化眾生，而非展現神權。

大乘佛教對大自在天的多元觀點：十地菩薩權現說與魔王波旬化身說

大乘佛教內部對大自在天的定位存在多種觀點，反映了其複雜的吸納策略。在印度教虔信運動（Bhakti movement）興盛的背景下，大乘佛教面臨著如何吸引和保留信眾的挑戰，因為印度教神祇，如濕婆，擁有廣泛的民眾基礎和強大的宗教影響力 。為此，大乘佛教採取了雙重策略：

首先，一些大乘佛教教派認為，大自在天王是證得第十地（法雲地）的菩薩，為度化眾生而以「權現」（方便示現）的方式所化現 。這種觀點是一種「昇華」策略，旨在將強大的外道神祇納入佛教的菩薩階位，使其力量與智慧服務於佛法，並藉此吸引原先信奉濕婆的群眾。這也體現了菩薩「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的慈悲方便，即菩薩會根據眾生的根機和需求，以不同的身相來教化他們 。通過這種方式，佛教展現了其超越性與包容性，將世間神祇納入其普世救度體系。

其次，另一些宗派則認為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的魔王波旬是摩酰首羅的化身 。魔王波旬在佛教中是障礙佛法、誘惑眾生墮落的象徵 。將大自在天與波旬聯繫，或在敘事中描繪其被佛菩薩降伏，這是一種「批判」策略，旨在強調佛教超越外道，並降伏其邪見，確立佛教的最終話語權 。這種策略通過將外道神祇的力量置於佛菩薩的掌控之下，證明了佛法的至高無上。

這兩種看似矛盾的策略，實則共同服務於大乘佛教擴大影響力、確立自身普世救度地位的目標。它既展現了佛教的包容性，又堅守了其核心教義的優越性，確保了佛教在與其他宗教互動中的主導地位。

Table 1: 大自在天在佛教中的多重身份與觀點

身份/角色	居住地/特徵	相關經典/宗派
印度教濕婆神	宇宙主宰、創造/維持/毀滅之主、108個名號	印度教、塗灰外道
護法神	色究竟天（Akaniṣṭha）、自在變化、三目八臂、騎白牛（大黑天）、伊舍那天	漢傳佛教（二十諸天/二十四諸天）、金剛乘佛教
十地菩薩權現	法雲地菩薩的方便示現	大乘佛教某些教派
魔王波旬化身	欲界第六天（他化自在天）魔王	大乘佛教某些宗派
觀自在菩薩化身	從觀自在額中出生（創世敘事）	《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
被佛菩薩降伏者	被金剛手菩薩降伏，轉生為佛（Bhasmeśvaranirghoṣa）	Sarvatathāgatatattvasaṅgraha、Vajrāpanyābhiṣeka Mahātantra、金剛乘敘事
未來佛	轉生為佛陀Bhasmeśvaranirghoṣa	Sarvatathāgatatattvasaṅgraha、Vajrāpanyābhiṣeka Mahātantra

III. 菩薩信仰的興起與大自在天思想的融合

觀自在菩薩（Avalokiteśvara）作為「佛教自在天」的出現及其普世救度特質

在大乘佛教中，觀自在菩薩（Avalokiteśvara），意為「觀世間自在」或「觀照自在」，作為大慈悲的象徵，迅速崛起並成為普世救度者的典範 。觀自在的興起，標誌著佛教將印度教的「自在天」（Īśvara）思想與信仰加以吸納，並以「菩薩」之名重新出發，使其被稱為「佛教自在天」（Buddhist Īśvara）。這表明佛教並非簡單地拒絕或排斥，而是進行了創造性的轉化與整合。

觀自在菩薩的「普門」（Samantamukha，意為「面向周遍」）特質，使其能夠遍觀世間一切苦難，並隨時隨地以無盡的神力與方便救濟眾生 。這種普世的慈悲與救度能力，使其在亞洲佛教世界取得了全面勝利，成為最受尊崇的菩薩之一。

觀自在與濕婆/毗濕奴作為救度者的可比擬之處：遍知、遍在、任意變身等神變能力

觀自在菩薩與印度教的濕婆或毗濕奴（作為自在天）在救度眾生方面有諸多可比擬之處 。兩者都被認為具有遍知與遍在的能力，能夠洞察並解救眾生脫離苦難 。

在多重化身與應身方面，觀自在菩薩具有任意變身的能力，以適應不同眾生的根機來弘法。例如，《楞嚴經》記載觀自在能示現佛身、梵王身、帝釋身、自在天身、大自在天身等三十二種形相 。而《妙法蓮華經·普門品》則提到三十三種應身 。這與往世書中普世救度者（如濕婆或毗濕奴的化身黑天）能應信眾需求而自由顯現多種化身的主題相似 。這種共同的「變幻自在」能力，成為佛教吸納與轉化印度教神祇的重要橋樑，使得佛教的救度理念更具說服力。

在聞聲救苦與稱名獲救方面，觀自在菩薩能聞聲救苦，信眾只要稱其名號，便能不可思議地獲得解脫 。這與印度教虔信思想中，信眾稱誦根本神祇之名即可獲救的觀念如出一轍，顯示了兩種宗教在救度方式上的相互影響與趨同 。這種共通性使得佛教能夠更容易地吸引並轉化原有印度教信眾。

觀自在創世敘事的借用與佛教宇宙觀的轉變

早期佛教基於緣起說，明確拒絕創世主的概念，因此在宇宙起源方面並無詳細的創世敘事 。然而，印度教神論宗教，特別是濕婆派，強調其至高神為宇宙的創世主，宇宙由其身體各部位生成，如《白騾奧義書》中描述大自在天創造了整個世界，且世界為其身體各部所遍布 。這種創世論在當時具有強大的宗教吸引力。

為了彌補自身在宇宙生成論述上的「缺如」，並在宗教競爭中取得優勢，大乘佛教採取了策略性的借用。在《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中，觀自在菩薩被描述為從其眼中出生日月，額中出大自在天，肩出梵王天等 。這段敘事直接援用了《梨俱吠陀·原人歌》中原人身體各部位生成宇宙的創世圖象 。

這種策略性借用的目的，是將創世者的角色歸於菩薩，同時將梵天、自在天等印度教神祇納入佛教的「救度萬神殿」中 。這是一種高明的策略，它既回應了印度教的創世論，又將其置於菩薩的慈悲願力之下，確立了菩薩的終極主宰地位。這不僅是教義上的融合，更是話語權的根本性轉移：原先的創世主被降格為菩薩的「產物」或「化身」，從而明確宣示了佛教的優越性。這種轉變也意味著佛教世界觀的根本改變，從強調出離世間的修行解脫，轉向菩薩深入世間、聞聲救苦的入世救濟。

Table 2: 觀自在菩薩與濕婆神變特質的比較

特質	濕婆/印度教自在天	觀自在菩薩	佛教詮釋/話語權
遍知遍在	宇宙權能者、至高神祇	大乘佛教救度典範、十地菩薩	強調菩薩的慈悲方便，其遍在是為救度眾生
多重化身/應身	Ekadasha Rudras (十一化身)、多臂形象、應信眾需求顯現	三十二/三十三應身、千手千眼	菩薩為應機示現，其多變是為廣度眾生，非單純神力展現
創世特質	創世者（《白騾奧義書》）、宇宙由其身體各部生成	從其額中出大自在天（《莊嚴寶王經》）	將創世者角色歸於菩薩，將印度教神祇納入佛教體系，確立菩薩為更高層次的本源
聞聲救苦/稱名獲救	信眾稱名獲救（《那羅陀往世書》）	聞聲救苦、稱名獲救	共通的救度模式，但佛教強調菩薩的無緣大慈，普度一切眾生
忿怒相	Bhairava（恐怖相）、象徵毀滅與驅邪	忿怒尊（如馬頭明王、大黑天）	忿怒相為護法而非惡魔，是佛菩薩慈悲的「方便」示現，旨在降伏魔障、保護佛法

IV. 菩薩信仰與大自在天話語權的消長與互動

佛教對印度教神祇的「降伏」與「度化」：以金剛手菩薩降伏大自在天為例，闡釋佛教如何確立自身話語權

佛教與印度教在印度次大陸長期共存，但也存在激烈的教義和信眾競爭 。印度教神祇（如濕婆）擁有強大的信眾基礎和創世主地位，對佛教構成挑戰 。為確立自身優越性，佛教經典中出現佛菩薩降伏外道神祇的敘事。其中最著名的例子之一是金剛手菩薩（Vajrapāni）降伏大自在天（Maheśvara）。

在《一切如來真實攝大乘經》（Sarvatathāgatatattvasaṅgraha）等經中，金剛手菩薩拒絕大自在天的歸順，因為他「以其欺詐的宗教教義迷惑眾生並從事各種暴力犯罪行為」，最終通過神通戰勝他 。大自在天被降伏後，其隨從歸入佛陀的曼荼羅，而大自在天本人則被「殺死」並轉生為佛，名為Bhasmeśvaranirghoṣa（無聲灰燼之主）。在其他金剛乘敘事中，如海格力瓦（Hayagrīva）降伏魯陀羅（Rudra，濕婆別名）的敘事，魯陀羅甚至被吞噬、排出，再被吞噬，最終屈服 。

這些降伏神話不僅是力量的展示，更是佛教確立自身最終話語權的關鍵。羅伯特·梅耶（Robert Mayer）稱魯陀羅降伏神話為解釋和證明金剛乘佛教起源的「憲章神話」。它合理化了佛教對濕婆派密續元素的吸收（特別是忿怒本尊的崇拜），同時強調了佛教對這些力量的掌控和轉化能力 。這表明佛教並非簡單地吸收，而是通過「降伏」這一行為，將外道神祇置於佛教的教義框架之下，使其成為佛法的護持者或修行路上的過渡階段，最終引導其走向究竟解脫，從而確立了佛教的至高無上地位。

大自在天向佛陀/觀自在菩薩求「授記」的意義：從被崇拜者轉變為求道者

在印度教中，濕婆是至高無上的神祇，被眾神尊崇，是宇宙的創造、保護與毀滅之主 。然而，在佛教敘事中，這種地位發生了顯著的逆轉。

《佛說大乘莊嚴寶王經》中記載了一個關鍵情節：大自在天子（Maheśvara）來到佛前，頂禮佛足，請求佛陀為其「授記」（vyakarana，預言成佛）。佛陀將他引導至觀自在菩薩，大自在天子轉而向觀自在菩薩請求授記，並讚頌觀自在 。

這種敘事模式極具象徵意義，它將原先被崇拜的至高神祇，轉變為向佛陀和菩薩「求道」的凡夫或天人。這不僅是地位的逆轉，更是一種「攝受」策略。通過讓大自在天子主動尋求佛教的最高果位（成佛），佛教明確宣示了其超越所有世間神祇的終極真理和救度能力。這暗示了即使是最高的天神，也仍處於輪迴之中，唯有佛法才能引導其究竟解脫。這種敘事巧妙地將印度教的至高神納入佛教的修行體系，使其成為佛法教化的對象，而非平等的競爭者。這種敘事策略有效地提升了佛教在宗教話語權上的地位。

淨土宗中的「世間自在王如來」與阿彌陀佛的因地願力：探討「自在」概念在淨土法門中的體現

淨土宗以阿彌陀佛的西方極樂世界為歸宿，強調「他力救度」，眾生通過稱念佛名即可往生，並在極樂世界中修行直至成佛 。這種「他力救度」的模式，與印度教的虔信（bhakti）思想在形式上有相似之處 ，為佛教吸納外來神祇提供了思想基礎。它降低了修行門檻，使得更多信眾能夠參與，也使得佛教在面對印度教虔信挑戰時更具吸引力。

《無量壽經》記載，阿彌陀佛在因地為法藏比丘時，是在「世間自在王如來」（Lokesvararāja Tathāgata）前發下四十八大願，成就了極樂淨土 。「世間自在王」這一名號本身就包含「自在」的概念，暗示了其在世間的統治和自由。這表明「自在」的概念在淨土宗的源頭就已存在，但其內涵被佛教化。

往生極樂世界的眾生，皆能獲得「神通自在」。甚至《觀無量壽經》中描述的極樂世界，也被比喻為「如自在天宮」（Maheśvara’s palace）。這表明極樂世界所提供的「自在」境界，是超越世間天宮的殊勝。這種「自在」的體現，不再是印度教中濕婆作為創世主的「自在」，而是佛陀通過願力所成就的、眾生通過修行（念佛）所能獲得的「自在」。這種「自在」是解脫的自在、神通的自在、不退轉的自在 。它將「自在」從一個神祇的專屬權力，轉化為所有依循佛法、特別是淨土法門的眾生皆可達成的普遍境界。這是一種更為普世和可實踐的「自在」，進一步鞏固了佛教的話語權，即真正的「自在」唯有在佛法中才能究竟實現。

淨土宗「他力救度」思想如何為神祇吸納提供基礎，並將其納入更宏大的救度體系

淨土宗強調阿彌陀佛的本願力，認為即使是罪惡凡夫也能通過稱名念佛往生極樂報土 。這種「他力救度」的模式，與印度教的虔信（bhakti）思想在形式上有相似之處 ，為佛教吸納外來神祇提供了思想基礎。它降低了修行門檻，使得更多信眾能夠參與，也使得佛教在面對印度教虔信挑戰時更具吸引力。

通過將印度教神祇納入佛菩薩的化身範疇，或描繪他們向佛菩薩求法，淨土宗將這些神祇置於一個更宏大的佛教救度體系中，使其成為佛法廣度眾生的工具，而非獨立的終極信仰對象。這不僅擴展了佛教的受眾，也強化了佛教作為究竟解脫之道的地位。這種將神祇「佛教化」的過程，使得佛教能夠在不放棄自身核心教義的前提下，有效地吸納並轉化異教元素，從而擴大了其在印度次大陸的影響力。

V. 濕婆法相思想對菩薩信仰的吸收與影響

千手千眼觀音與濕婆多面多臂形象的關聯性分析

在印度教中，濕婆神常以多臂（如四手）或多面（如三面像、九到十一面摩訶薩陀濕婆）的形象出現 。這些多出的肢體和面孔象徵著濕婆神無所不能的神力、遍知能力以及其在宇宙中扮演的多重職能（創造、保護、毀滅）。

大乘佛教中的千手千眼觀音和十一面觀音，其多臂多面的形象與濕婆的造像有顯著的相似性，這並非巧合 。尤其十一面觀音，被明確認為受到濕婆「Ekadasha Rudras」（十一化身）的影響 。這表明佛教在圖像層面直接借用了印度教中已廣受歡迎且具有強大視覺衝擊力的神祇形象。

儘管圖像形式相似，佛教對這些形象賦予了全新的、符合佛教教義的意義。千手千眼觀音象徵著觀音菩薩「大慈悲」的無盡力量，能夠遍觀世間一切苦難眾生，並以無數方便手段施予救助，回應眾生的懇求 。十一面則表示觀音能同時觀照十方世界，並以不同的面相（如慈悲、忿怒）應對不同眾生的需求 。這種圖像借用與意義重塑，是佛教在視覺層面進行話語權轉換的體現：它將原先神祇的力量象徵轉化為菩薩的慈悲與方便，使得佛教的普世救度理念更具說服力和感染力。

濕婆作為瑜伽苦行者、舞王（Nataraja）的形象對佛教藝術的潛在影響

濕婆被尊為偉大的瑜伽士（Mahāyogi），常在喜馬拉雅山修煉瑜伽，其髮式（matted locks）即為苦行者髮式，象徵其對感官的控制和對世俗的超脫 。此外，濕婆還被尊為「舞王」（Nataraja），其宇宙之舞（Tandava）象徵宇宙的創造、維持、毀滅與再生的永恆循環，腳下踩著「無知」（Apasmara）的侏儒，寓意破除無明 。

雖然直接將濕婆舞王形象用於佛菩薩造像的例子較為罕見，但佛教藝術中對修行者姿態的描繪，以及某些忿怒尊的動態形象，可能間接受到濕婆這些形象的影響。濕婆的苦行者形象與佛教的禪定（dhyāna）、苦行傳統有著深層的相通之處 。舞王形象所蘊含的宇宙循環、破除無明的哲學意涵，與佛教的緣起、無常、破除煩惱的教義在深層次上產生共鳴。佛教可能在概念層面吸收了這些元素，並轉化為其自身的修行與解脫表述，例如將「無知」的降伏轉化為對煩惱的斷除，將宇宙的循環理解為輪迴的本質，從而引導眾生追求涅槃。這種深層的哲學借鑒，使得佛教能夠以更為豐富和動態的方式來闡釋其教義。

佛教如何將濕婆的「忿怒相」轉化為護法神或菩薩的「忿怒尊」，及其背後的教義轉化

濕婆有其狂暴、恐怖的一面，如Bhairava（陪臚），具有三目、長獠牙、手持三叉戟等特徵，象徵毀滅與驅邪之力 。這些形象在印度教中被用於震懾惡靈，展現神祇的威嚴。

佛教，特別是密教，發展出大量忿怒尊形象，如大黑天（Mahākāla，濕婆化身之一）、馬頭明王（Hayagrīva）、閻曼德迦（Yamāntaka）等 。這些忿怒尊通常具有多頭、多臂、三目、獠牙、野性髮型、藍色或黑色皮膚等特徵 。大黑天的恐怖形象被認為源自濕婆的Bhairava 。

然而，佛教的忿怒尊並非邪惡或惡魔的化身，而是佛菩薩慈悲的「示現」，其恐怖外表旨在震懾惡魔、降伏煩惱、破除障礙、保護佛法和修行者 。例如，大黑天作為大自在天的化身，在佛教中成為重要的護法神 。閻曼德迦（降伏死神閻摩）的形象旨在幫助修行者面對死亡恐懼，克服對生死的執著 。這種轉化將濕婆的破壞性力量重新定義為對抗無明和障礙的「慈悲手段」，體現了佛教「轉煩惱為菩提」的智慧，即以剛猛之相行慈悲之實，進一步將外道神祇的力量納入佛教的教化與護持體系。

Table 3: 濕婆法相特徵及其在佛教菩薩造像中的體現

濕婆法相特徵	佛教菩薩/護法造像體現	佛教詮釋
三目	大黑天、忿怒尊（如馬頭明王、閻曼德迦）	遍知一切、洞察三世、破除無明
多臂	千手千眼觀音、大黑天、忿怒尊	象徵無盡的慈悲與方便手段，廣度眾生
多面	十一面觀音、忿怒尊	應機示現，觀照十方世界，以不同面相應對眾生需求
蛇飾	濕婆頸部纏蛇	佛教護法神或忿怒尊可能繼承此元素，象徵降伏毒害、控制本能
三叉戟	濕婆武器	佛教護法神或忿怒尊可能手持類似武器，象徵破除三毒或三界
手鼓（Damaru）	濕婆舞王形象中手持	象徵宇宙創造之聲，佛教中可能轉化為法音宣流
舞王（Nataraja）	濕婆宇宙之舞，腳踩無知侏儒	佛教中可能以忿怒尊的動態形象體現降伏煩惱、破除無明之意
忿怒相（Bhairava）	大黑天、馬頭明王、閻曼德迦等忿怒尊	佛菩薩慈悲的「方便」示現，旨在震懾惡魔、降伏煩惱、保護佛法
坐騎（白牛/南迪）	大黑天騎白牛	直接繼承濕婆化身形象，但其意義被佛教化為護法坐騎

VI. 結論

大乘佛教對大自在天（濕婆）的處理，是一個從初期教義批判，到後來策略性包容、降伏與轉化的複雜且動態的過程。佛教並非簡單地借用，而是通過將濕婆從創世主神降格為護法神或菩薩的化身，甚至描繪其向佛菩薩求授記，巧妙地將其納入佛教的宏大敘事中。這種做法不僅將印度教的至高神納入佛教的宇宙觀，使其成為佛法廣度眾生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它確立了佛教作為究竟解脫之道的最終話語權。

同時，佛教也吸收了濕婆的多臂多面、忿怒相等法相特徵，並賦予其全新的佛教義涵。例如，千手千眼觀音的多臂多面不再僅是神力的展示，而是象徵著菩薩無盡的慈悲與方便，能夠遍觀世間一切苦難眾生並施予救助。忿怒尊的恐怖外表，則被重新定義為佛菩薩慈悲的「方便」示現，旨在震懾惡魔、降伏煩惱、保護佛法和修行者，體現了「轉煩惱為菩提」的智慧。

這種策略性吸納與轉化，使得大乘佛教能夠在印度教盛行的環境中保持其競爭力與影響力，並發展出更為普世和多元的救度法門。尤其在淨土宗中，「自在」的概念從神祇的權能轉化為眾生通過念佛所能獲得的解脫境界，進一步證明了佛教在面對其他宗教挑戰時，其教義的靈活性、適應性與超越性。這也反映了宗教間互動中，教義與圖像如何相互影響，並服務於各自信仰體系發展的深層邏輯，最終使得大乘佛教在廣泛的受眾中確立了其作為究竟解脫之道的地位。